那年的夏天,窗外的蟬鳴激烈,你在座位上看書,安靜得好像只剩靈魂陪伴。
蘇城,你定不曾察覺你身后的我,望向窗外,再望望你有些落寞的背影,生出幾許心疼。
三個月前你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少年,不羈驕傲無所畏懼。
你書念得很糟糕,你打一手好球,總有女孩子在你身后吶喊,而我,在心里為你吶喊卻不敢出聲。
你的笑容就像七月的陽光一樣熱烈,絢爛得叫人睜不開眼,可是,此刻,卻統統消失不見。
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,讓你失去了你最愛卻最愧對的母親,她臨死對你說的那句話,就是好好念書。
這些,我都知道,因為我的媽媽,就是你媽媽的主治醫生。
我看你一點一點消沉下去,面色蒼白,神情憂郁,你拼命地念書,不與任何人對話,孤獨得就真的好像是個真空里生活的人。
“喂,蘇城,你需要之前的英文筆記嗎?”我鼓足了勇氣,用細如蚊叫的聲音問道,可在空蕩蕩的教室里,你還是聽見了,你回過頭來,望著有些局促的我,微微地卻生硬地點了點頭。我的微笑有些勉強,卻在你伸出手接筆記時,面色微微一紅。
蘇城,你不會知道,我喜歡你足足三年了,那是一個女孩子最青澀亦最寶貴的三年,統統拿來仰望陽光一樣的你,雖然不是照射我一個人,但叫我溫暖無比,卻無處訴說。
那些被青春期的我珍藏的陽光笑容,此時卻不見了,我顯得比誰都著急。
我看你重新面向我的有些蒼涼的背,心里亦是荒涼無比,卻無從開口。
“喂,你可以替我說說這幾個單詞嗎?”
突然回頭的你,叫我措手不及,驚慌失措,亦受寵若驚。
局促地為你寫下單詞,心跳莫名地加快,回頭沒有看見你的笑容,心里好生失落。
“這個單詞念hope,希望的意思,我們的生活總是充滿希望的,只要敢努力,什么都不要怕,于是,就有了這個詞,brave,勇敢。”我的聲音逐漸響起來,看到你的眼睛里逐漸有了微微的光芒。
你喃喃地像是在對我說,hope,我還會擁有它嗎?
生怕同班幾個月后的你,還不記得我的名字,便在黑板上一筆一畫寫著。
李薇。
蘇城,我叫李薇,你能不能,微笑地叫我的名字?
那個夏天的午后兩點,總是我們約在教室里,漸漸熟悉的我們,變得不那么拘謹封閉,只是,你的笑容依舊很少很少。
安靜平和的氣氛,爆發于一碗魚香肉絲炒飯。
我看到你漸漸壓抑不哭出聲,最后所有堅強的盔甲都被那些悲傷所擊破,你抱住肩膀,脆弱得就好像一碰就會碎掉。
你說,李薇,我媽媽……以前常常做這個,她去世以后,我再也沒有吃過魚香肉絲炒飯……我再也沒吃過啊。
天知道,我是多么地想要擁抱眼前的少年,而我壓抑住內心與他同樣的悲傷,我說,蘇城,她沒有離開,她永遠都在,因為她是如此不放心你,你是她最愛的人,因為舍不得,她會變成一陣風,幫你吹干臉上的眼淚,為你吹來魚香肉絲炒飯的香,一直都不會離開。
“蘇城,你來看。”我走到窗外,蘇城愣了一下,跟隨過來,我指著被風吹動的樹葉,“你聽到了嗎?蘇城,你聽到那些聲音沒有,你媽媽,在說我愛你,閉上眼睛,你聽到沒有呢?”
蘇城怔怔地望著我,許久,他閉上了還含著淚的雙眼。
許久,他睜開了雙眼,激動地抓住我的手說,李薇……我真的聽到了。
我親愛的少年蘇城,真的聽到那些來自天堂的最愛的人的聲音了嗎?
只是他終于不再用憂郁絕望的聲音與我說話,他笑著對我說,媽媽在看著我,我不能哭,我不能哭,我是世界上最堅強的男子漢。
年的高考,少年蘇城以極其優異的成績考入了重點大學
他帶我奔過原野,朝著天空喊著,耳朵邊,是微微的風似母親的手溫柔撫摩,媽媽,就是這個女孩子,幫我聽到了你的愛!
那一剎那,我淚流滿面。
沒有人知道,在年前,我的父親離開了我和媽媽,那時候的我,就和蘇城一樣無助絕望,媽媽告訴我,爸爸變成了一陣風,用風的方式來繼續愛我。
那一個晚上,我聽了整晚的風聲,終于聽到了爸爸的愛。
蘇城,我們都不曾失去誰的愛,只是,換了一種存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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