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酒過三巡，菜過五味，男人們臉上泛起了潮紅。嗓門粗了，手勢多了，舌頭打彎了，氣氛更濃了。王大鵬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說：“光喝酒沒什么意思，我們來點(diǎn)活動怎么樣？”“好！”大家齊聲附和。王大鵬意味深長地瞟了我們這些女同胞一眼說：“有的活動呢今天肯定是不行的，原因嘛我不說大家心里也有數(shù)。所以我們今天的活動一定要堅(jiān)持健康和安定團(tuán)結(jié)的原則。年后的今天，我們都已人到中年，結(jié)婚生子，成家立業(yè)。今天的活動主題就定在我們?nèi)松淖罹侍帲f出你結(jié)婚的理由。”早就聽段云錦說過，這位有著好口才的昔日的班長現(xiàn)供職于某傳媒，混得不錯，說話果然很有煽動性。短短幾言，不僅提起了男人們的興趣，也把女人們從服裝、美容、孩子方面的討論上拽了回來。
結(jié)婚的理由五花八門，由醉醺醺的男人們帶著幾分夸張的語氣說出來，充滿了喜劇色彩。有的說愛上女友穿的高跟鞋，有的說愛上了老婆做的某道菜，笑聲和起哄聲一陣接一陣，掀起了聚會的高潮。
輪到段云錦回答問題了。看著他面紅耳赤兩眼迷離的樣子，我有些擔(dān)心。他的肝臟不好，已經(jīng)三年沒端過酒杯，可這樣的場合，又不能煞風(fēng)景。我只能安慰自己：一次而已，下不為例。
段云錦為什么跟我結(jié)婚？前我就知道了答案。段云錦是我的初戀。我卻不是他生命里的第一個女孩。他的初戀是我的鄰居，一個叫紫玲的漂亮女子。兩人好了兩年，紫玲聽從家人的安排嫁給了在派出所工作的一名警察。段云錦只是一名中學(xué)老師，家境又不好，紫玲的父母認(rèn)為他給不起女兒幸福。段云錦也還算有個性，沒有死纏濫打。一年以后，段云錦考上了鎮(zhèn)政府的公務(wù)員，他主動跟我小姨提親，很快，我們結(jié)了婚。
出乎意料，段云錦將滿滿一杯酒一飲而盡后，突然掩面哭了起來。這一下把大家嚇壞了，連同我在內(nèi)。王大鵬拍拍他的背：“段兄，別太激動，有話好好說，慢慢說。”段錦云抬起頭，無比傷感地說：“我結(jié)婚是為了一個女人，一個我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的女人。我跟她交往了兩年，那是我一輩子最甜蜜的回憶。我們?nèi)缒z似漆，恨不得分分秒秒都綁在一起。可是，他的家人嫌我是個窮教師，沒出息，幫他物色了更好的結(jié)婚對象逼我們分手。我以為我們的感情夠堅(jiān)定，我以為她會跟家人決裂毅然投進(jìn)我的懷抱，可是，她很快就妥協(xié)了，嫁給了家里為她安排的有出息的男人。我雖然表面上很平靜地接受了事實(shí)，心里卻一直無法從失戀的陰影中走出來。我發(fā)誓：一定要努力上進(jìn)，讓她的家人對我刮目相看；一定要找個她認(rèn)識的女孩結(jié)婚，讓她看到我的幸福……
二
包間里一下子靜了下來，所有的目光都從段云錦身上轉(zhuǎn)移到了我身上。我感到臉上火辣辣的，渾身的血液直往上涌。
“段云錦，你醉了！”王大鵬抓住段云錦的肩使勁搖晃了幾下，提醒他。
段云錦擺了擺手說：“我沒醉，我清醒著呢，這些話憋在心里太久了，太難受了。我愛她，卻在好不容易見到她的時候跟自己的老婆秀恩愛，故意刺激她。我真是個傻瓜，我想當(dāng)然地以為她不幸福，以為她離開了我會后悔一輩子。事實(shí)上，她生活得很好，她馬上就要隨丈夫去省城生活了，以后我再見她一面都難了……”
王大鵬開車送我們回家的時候說：“嫂子，你真有涵養(yǎng)，段云錦娶了你真是有福。”
這樣的安慰，飽含同情，讓人聽了更覺心酸。有涵養(yǎng)并不代表不計(jì)較，不傷心，只是把痛與怒藏在心底，不敢示人。
一直以為，我們的婚姻幸福美滿，一直以為，他對我的愛不摻雜質(zhì)。從來沒有想過，他的心里裝著別人。跟我結(jié)婚，是為了她，對我好，也是為了她。
拿了熱毛巾想為他凈一下臉，卻感覺那張熟悉的臉已經(jīng)變得如此陌生。那個晚上，在他如雷的鼾聲里，我站在窗前到天明。
三
段云錦起床的時候我已經(jīng)弄好了早餐。他走到我身邊問我：“我昨天晚上醉得很厲害嗎？”
他看著我有些不安：“我吐了嗎？弄臟衣服和被子了嗎？你的眼睛又紅又腫，是不是一夜沒睡？”
我搖了搖頭：“沒有。”低頭把稀飯喝得嘩嘩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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